那天晚上张妮妮只喝了一点粥,就早早的上床歇息了,和上小学的弟弟同住一个房间,睡的是上下铺。睡在下铺的她彻夜未眠,并不是因为脸部和牙齿带来的疼痛感,而是今天与爱慕许久的学长小苏意外的零距离接触。这让她心潮澎湃,久久不能平息,一种难以言语的感觉和混乱的思绪简直让她疯癫痴狂,又让她羞涩万分忸怩不安。
她并未责怪小苏的篮球误伤,那些早已抛之脑后,相反,最担心的是今天这副狼狈样貌,会不会给小苏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。之前每次看小苏打球时,总是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,干干净净,婷婷玉立的坐在不远处。虽然没有引起小苏的特别注意,但绝不想像今天这样难堪不已的展现在小苏面前,想到这里,她有种痛不欲生的感觉,甚至觉得世界末日都降临了。
窗外的月光皎洁,她多次偷偷起床,在月光下细照镜子。愁眉苦脸的看着自己肿胀的脸颊,时不时的关注牙齿排列的整齐度,祈祷自己早日恢复之前清纯可爱的相貌。
客厅一阵开门声传来,姐夫回来了,9点刚过。对他来说依然是精神抖擞,平时这个点他刚刚收地摊儿准备回家呢。一进门就兴奋不已的对张庭说道,“你知道吗?妮妮那个同学家里好有钱的,住的高档小区。就是那种你我做梦都想买的,小区公寓楼,而且还是全新五层楼的那种,应该刚建不久。”
“是吗?多交几个有钱的朋友是好事情,或许将来能帮忙。”,张庭眉开眼笑地回复道。
“哎~”,姐夫一声叹息,坐下倒了杯水喝,继续说道,“我们两个也不容易,拉扯两个孩子长大,只希望他们未来能过上好日子。妮妮以后要是能嫁个有钱的男人,我们也就立刻咸鱼翻身了。你平时要多留意一下她的朋友圈,可千万别和那些不正经的下三滥人鬼混在一起。”
张庭听后变得有些闷闷不乐,随后自信满满的说道,“你放心,我弟弟妹妹是最懂事的。不会辜负你这些年又当姐夫又当父亲的苦心。将来飞黄腾达了,不会忘记你的。”
姐夫听后,傻傻一笑,婉言解释道,“我不是那个意思,我可是把他们当成亲生骨肉般对待的。”
张庭也是一声叹息,在姐夫身边坐下,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颊,无奈的说道,“这些年确实辛苦你我了,不过我们快熬出头了,他们都快长大成年了,不像以前那样抱在手里,一把屎一把尿,没日没夜的折腾了,谢谢你对我们的照顾。”
姐夫憨厚一笑,抚摸着张庭的秀发,柔声细语的说道,“你这话说的,我都不好意思,我们是结发夫妻,说好的,要同甘共苦,风雨同舟,有福同享,有难同当。”
两人四目相对,热泪盈眶,会心一笑。
在屋里的妮妮,躺在床上听的也是眼含热泪,一家四口生活不易,将来一定要赚大钱,报答姐姐姐夫的养育之恩。那天夜里她百感交集,彻夜难眠,直到清晨才不知不觉的入睡,眼睛睁开已是中午了。
要不是阵阵牙痛将她唤醒,也许可以睡到晚上,这个篮球砸的她精疲力尽,或者说这个篮球砸的她全身骨头发软。其实是小苏的那个公主抱,让她整个人感觉软绵绵的,沉醉在一种飘渺不定的意境中。
妮妮眼睛睁开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照镜子,红肿的脸颊确实有些好转,相比昨天没那么肿胀了,这才叹了口气。可突然又发现在镜子里,自己的身材变得有些臃肿!也许是因为这张嘴戴了钢铁牙套的原因,特别显胖,或许说自己真的是胖了许多。这下可完蛋了,立刻变得焦躁不安起来,要是小苏近日过来探望,那就没脸见人了。
不对,不对,她晃了晃头,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,对着镜子自言自语道,“瞎想什么呢?真是的!”
随后懊恼起身走出了房间,姐姐在桌子上留了碗粥和一个咸鸭蛋。咸鸭蛋下面压的一张便条,上面简简单单写了几个字,“按时吃饭,好好休息,有事打你姐夫传呼机。”
戴着钢铁牙套确实不易进食,微微张开粉嫩的小嘴,慢慢吞咽无味的白粥。尽管已经一个晚上过去了,但全身依然是软绵绵的,还带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。脑海里一直回想着昨天小苏抱着她奔向急救室的场景,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上翘,心脏情不自禁地砰砰乱跳,脸颊自然而然的艳阳高照。
饭后呆坐在家里,连个电视机都没有,百无聊赖。除了几本学校的教科书外,也没有其它阅读刊物。要不是因为这次意外,张妮妮也许不会察觉到,这个家就像一个简陋的旅馆,除了睡觉的床,吃饭的桌子和放衣服的柜子,其它什么都没有了。
母亲去世时她刚满三岁,父亲随后也入了狱,父母在脑海里的印象一直如同墙上那张合照,永远年轻,从不衰老。姐姐张庭年长十岁,一直以来又当姐姐又当母亲,生活极其不易。好在姐夫为人憨厚耿直,不但没有计较这些家门不幸,还尽心尽力,同甘共苦,风雨同舟。
每当想到这里,妮妮心中总会产生一种莫名的自卑感,仿佛自己和那些同学们相差了好几个社会等级。这使得她在学校里总是一声不响,默默无闻,只敢静静地远观心仪的男生,不敢活泼地展现自信的美貌。
尽管姐姐多次叮嘱,一定要好好学习,将来找份好工作。可学习对于她来说,总觉得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。应该早点赚钱,减轻家庭负担,才是心中的执念。
望着墙角杂乱堆放的货物,她又不由自主的起身帮忙开始整理起来,那是姐夫摆地摊的货物。每次收摊回来已是深夜,姐夫累的精疲力尽,将货物随地一堆便去休息睡觉了,要不然第二天可起不来,菜市场搬运工的那份工作就要丢了。
所以妮妮每天放学回家后的第一件事情,就是整理好姐夫晚上摆地摊的货物,重新归类打包,还贴上了相关的价格标签,免得姐夫心大搞错亏本。
地摊货虽然不值几个钱,小到儿童玩具大到家用电器,但要是每天能卖出几个,赚上十多块钱,一个月下来也是一笔不少的收入。只要是假期,她总是跟着姐夫每天去夜市摆摊赚钱,平时因为学业的重要性被姐姐严令禁止。
地摊上的货物琳琅满目,姐夫主要经营的是一些儿童玩具和一些实用的生活工具,尽管那些东西赚的不多,但相对来说合法合规。曾经好几次考虑过学别人一样,卖盗版光盘,那个东西赚的多,来钱快,但要是被抓住了,可是要被罚款和判刑的。姐夫是个老实人,当然不会去做那种生意,也没那个胆子。
一晃就到了放学时间,平时这个点妮妮应该去小学门口接弟弟张晓明,带着他一起回家。可现在情况特殊,他放学后只能先去附近大姐工作的店里做作业,等大姐下班以后带他一起回来。好在已经是小学五年级的学生了,这点社会经验还是有的,无需太担心。
抬头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是快晚上5点了,妮妮和往常一样淘米做饭,先把饭给烧了,然后清洗了晚上要吃的蔬菜,切好要煮的食物。这样大姐回来以后就可以立刻做菜,按时开饭,因为姐夫回来要立刻吃饭,赶着去摆地摊。
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,妮妮心跳加快,热血沸腾,不会吧!那个小苏今天真的找上门来道歉了!这下可怎么办?绝对不能让他看到自己这张雍肿的脸,避而不见吗?还是让他直接回去?
正在妮妮纠结万分,举棋不定时,门外传来了王冰冰的喊声,“张妮妮!是我,我一个人,开门吧。”
真是虚惊一场,张妮妮无奈的摇了摇头,放下菜刀出去开门,心里不停的自责道,瞎想什么呢!自作多情!
王冰冰皱眉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,笑容满面的说道,“你今天好多了,脸也没有昨天那样肿了,恢复的不错。拿着,这个是给你的。”
妮妮低头一看,这是一张棒冰票,凭票可以到小卖部里免费拿一箱棒冰,还是娃娃雪糕,价格不便宜。
王冰冰紧接着说道,“这是那个小苏给你的。”
“真的呀?”,妮妮心里一阵惊喜,眉开眼笑地问道,“为什么呀?”
王冰冰进屋,将书包在旧沙发上一丢,坐下笑着说道,“我今天一进校门,就被他拦住了。不停的追问你的情况,问了你的名子,还想问你的住址,说是要登门道歉。”
“啊!?”,妮妮焦急万分,“那你告诉他啦?”
王冰冰望着妮妮焦躁的神情,会心一笑,问道:“你是不是喜欢他呀?我昨天就感觉到了,你不想让他看到臃肿的脸颊?”
妮妮含羞一笑,莫不作答,脸上的表情已经老老实实的回答了。
“所以嘛,我没告诉他你家地址,还命令他,未经允许,不得上门,女孩子家,不是随便可以去的,要预约的!”,王冰冰得意洋洋的说道。
妮妮听后满意得点了点头,连忙给王冰冰倒水,嘴里还赞扬道,“你真聪明,敬你一杯水,亲爱的。”
王冰冰几口将水喝干,这一路走来也不轻松,继续讲述道,“然后我先帮你骂了他一顿,教育了他一翻,并告诉他,等你康复后再正式道歉。”
“然后呢?他怎么说?”,妮妮一边倒水,一边焦急的追问道。
王冰冰指了指那张棒冰票说道,“然后他就拿出了这票,让我转交给你,让你牙痛就吃棒冰,冰的止痛。我见这个人还算懂事,就暂时替你原谅了他。”
妮妮听后,满心欢喜,继续追问道,“然后呢?”
“然后?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呀,然后我一放学就过来了呀。”,王冰冰瞪着眼睛说道。
“哈哈哈。”,两人四目相对,欢喜大笑,“走,拿棒冰去!”
两人刚刚迈出家门,妮妮就立刻停住了脚步,王冰冰见此有些困惑,问道,“怎么啦?”
妮妮表情有些尴尬,试问道,“这,这一箱棒冰,应该有好多吧?”
“嗯,估计有20根娃娃雪糕吧。你看,票上写了,20支装。”,王冰冰指着票据说道。
妮妮纠结了一会儿,将票塞回到王冰冰手里,无奈得说道,“你还是帮我还给他吧。”
“啊?”,王冰冰愣住了,问道,“为什么呀?人家送你吃的,也算是他的一片心意嘛。”
“我,我家里还没有冰箱,没法冷藏。”,妮妮的表情既无奈又尴尬,还带有一丝惭愧和难堪。
王冰冰立刻明白了过来,其实妮妮家境贫寒,她上次就留意到了,但没有留意家电情况,毕竟不是个有心机的女孩子,两人友谊深厚,也不会因为家境不同而产生隔阂或歧视。
“那好吧,我明天帮你还给他。这人真不懂事,送一箱棒冰,也不考虑一下储藏是不是方便。”,王冰冰收起票安慰道。
妮妮急忙叮嘱道,“你,你别告诉他,我家里没冰箱。”
“我知道,放心吧。”,王冰冰会心一笑,“那,我早点回去了,好好休息,早日康复。”
“嗯,知道了,路上注意安全。”,妮妮挥手告别。
“放心,五点不到,太阳都没下山呢。”,王冰冰转身蹦蹦跳跳的离去了。
妮妮却转身无奈的一声叹惜,心里虽然有些自卑,但又想了想,冰箱这种高级家电,有钱的人家才会有,自己家里没有很正常,大多数人的家里都没有冰箱。
随后姐姐张庭带着弟弟张晓明下班回了家,一进门就开始忙碌准备晚餐。
“二姐,你好点没呀?”,张晓明将书包一放拿出了作业,懂事的问道。
妮妮欣慰一笑,抚摸着他的头皮,“好多了,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哦,将来有好的工作,赚好多好多钱,买冰箱,买彩电。”
懂事的张晓明严肃的点了点头,低头开始认真写作业。这孩子可是家里的宝贝,也许是当时的社会风气,或者是中国封建社会重男轻女遗留下来的传统。每户人家必须有一个男丁,要是没有就一直生,直到有为止,要不然没人继承家业,香火就断了。家业这个东西其实只有富裕的大户人家才有,平常普通老百姓所谓的家业,只不过是一个姓氏罢了,没人继承这个姓氏,家里就断了后。现代人肯定不能理解这到底是为什么,百度一下中国近代史,也许能找出一些原因。
所以在那个重男轻女的时代,好多家庭都有一个男孩和几个姐姐,不足为怪。而且所有好事情,好东西都让男孩优先拥有,毕竟他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。女孩子就不一样,年纪大了,向外一嫁了事。特别是遇到一些重大抉择的事件上,毫不犹豫的让弟弟优先,比如只有一个人能上大学,谁去呢?当然是家里唯一的弟弟了。
很多家庭的姐姐们,不知不觉的成了弟弟的保姆。平时生活上特别关心,好吃好喝的供着,绝不让他受委屈,唯一的指望就是他能众望所归,考上大学有份好工作,光宗耀祖。
张妮妮的家庭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,大姐都已经十岁了,父母还未放弃,一定要添一个男丁继承家业,高龄难产也是她母亲卒与产房的原因之一。
“你今天好点没?能吃饭了吗?还是我给你熬个粥?”,大姐张庭一边忙碌做菜,一边转头向屋里喊道。
妮妮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颊,张开嘴巴左右晃了晃,虽然还有阵阵痛感,但绝不能这么脆弱,能张开嘴巴就吃饭,熬个粥可挺麻烦的,还浪费不少煤气。虽然是女儿之身,但绝不表现出一丝纤弱,这些年都是吃苦长大的,没那么娇贵。
走出屋子,对正在忙碌的张庭轻声说道,“姐,没事,我好多了,吃饭就行了。”
张庭抬头望着她红肿的脸颊,心中立刻火冒三丈怨气冲天,抱怨道,“我明天抽空去你们学校一趟,非得让那小子陪理道歉,赔偿医药费不可!”
妮妮听后心急如焚,立刻劝阻道,“姐,你别去,我没事。而且他已经赔礼道歉了,还送来了一张棒冰票,今天王冰冰带过来的。不过我让她送回去了,我们家没冰箱,放不了。”
“是吗?”,张庭一边将菜装盘,一边转头对妮妮说道,“怎么着也得赔点营养费吧,送一箱棒冰算什么。”
“哎呀,姐,反正你别去找事儿。”,张妮妮捂着脸抱怨着进了屋。
张庭满脸困惑,自言自语道,“怎么变成我去找事儿了呢?明明是那个小子闯的祸。”
没多久后,姐夫停好自行车,带着一天的疲惫进了屋。几人坐下,立刻开饭!
“怎么样?今天好多了吧?”,姐夫口含饭菜,边嚼边问道。
妮妮无奈的点点头,细嚼慢咽地回复了一个字,“嗯。”
姐夫咽下一口饭,桌子一拍,大骂道,“那小子真过分,一点消息都没有,回头我去你们学校找他。怎么着也得让他赔点医药费和营养费。他长什么样子,哪个班的?”
妮妮听后无奈的眉头一皱,将筷子一放,抱怨道,“哎呀,你们怎么都这样,你们就别管了,没事。”
“怎么就没事了?这可是大事!”,姐姐和姐夫异口同声道。
“哎呀,烦死了,烦死了,你们。我牙还痛,待会儿再吃。”,妮妮说完起身回了房间。
姐姐和姐夫面面相觑,而张晓明只是默默的夹了几筷子菜放在了二姐妮妮的饭碗里,生怕姐夫胃口大,将菜一扫而光。